“嗯,”江岸帮他打开车门,他情绪已经平复很多了,至少说话时不会再被泪水打断,“走吧,乖仔。”
乔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病房门口的,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此时就躺在门后面,脸上带着呼吸面罩,阖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在静谧的医院走廊上,他听不到耳畔的任何声音,像是世界按下了静音键,耳鸣声轰隆,只余下眼前的那抹侧影,那么缥缈,那么遥远。
乔澜笑了起来,他说:“江岸,不年不节,你怎么还找个人s他?我真的已经……无所谓了。”
江岸摇摇头,眼神里竟然隐约流露出称得上怜悯的情绪,乔澜下意识地侧身靠在墙上,还想再说什么,无意间瞥了眼病房内,沈淮序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头微微向外侧,直直地看向乔澜的瞳孔。
这是天崩地裂的一眼。两个千疮百孔的人看似只是隔着玻璃门,但中间横贯着的是数年相离的时光和难以回望的爱情。
乔澜整个人顿住了。他顾不上再和江岸说话,只是长久地凝望着沈淮序,久到他又一次闭上眼睛,似乎是力竭了。
这真的是沈淮序?难道只是睁开眼睛也会很累吗?
还没想完,目光下移,挪到沈淮序的腿上。被子意的是右下角空着的地方——即使其他地方起伏不大,但还是能明显看出有四肢和器官的,但偏偏该有右腿的地方,被子直直地垂在半空中,形成一道深重的阴影。
乔澜喃喃问:“腿呢?”
江岸说:“没了,截肢了。”
“他是不是,”毫无预兆的,乔澜的心脏开始疼起来,一开始只是针扎般的疼痛,到后来巨大的悲怆席卷了他,导致他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不认识我了啊?”
“不是,他只是不相信你真的来了……”江岸顿了顿,含糊着解释,“他每天都能看到你。”
乔澜绝望地闭上眼睛,他明白了江岸的意思。可是,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放弃我?”
江岸哑口无言。
“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
乔澜没等来他想要的答案,江岸看起来比他还难过,他不忍心再逼任何人了。他觉得自己在这一刻至少需要做点什么来发泄情绪,譬如哭,但是眼睛很涩,哭不出来,更多的是被逼到绝路的无望;再比如冲着沈淮序发脾气发疯,但他都那个样子了,连睁开眼睛都费劲了,还有什么意义呢?
人人都骂将爱情当作筹码的渣男,但沈淮序不是,这个人太狡猾了,他用生命堵住乔澜的嘴,那乔澜还能说什么?
“为什么出事之后,第一反应是放弃自己的爱人?离开我,有变得轻松吗?”自言自语道。
“乔乔,”江岸扶住他往地上滑的身体,猛地把他抱进怀里,“你不要惩罚自己,这次是我自作主张……我想你至少,至少要……”
乔澜疲惫地笑了笑:“嗯,谢谢你告诉我,我没有遗憾了。如果百年之后,我知道你始终瞒着我,才会恨你。”
江岸将他抱得更紧,像是要把自己镶进他的身体。乔澜能感受到,他的眼泪顺着自己的衣领滑落,从滚烫到冰冷。
直到护士过来换药,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江岸才松开他,瓮声说:“他营养不良导致器官衰竭,只是在吊命了……坚持到现在,可能也是为了再见你一面。”
乔澜问:“怎么会变成这样?”
护士换好药出来,见他们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轻轻把门关上了。门内的沈淮序似乎又一次睁开了眼睛,他看向门外,双眸中满含祈求。
他以前不会这样。自从他们恋爱后,沈淮序很少流露出可怜的神情,乔澜的爱把他滋养的太好,并不需要为得到的爱的多少而犯愁。从远古记忆中扒拉出来,他上一次这么看人,还是第一次到乔澜家过生日的那个雨夜,他们在电梯里相对。
原来当时的沈淮序是害怕的。
乔澜后知后觉地拜倒在他的目光下,没有办法再对他心狠,也无从诉说怨恨,轻盈的爱意将负面情绪遮盖,就这样吧,他对自己说。
江岸叹息道:“说来话长,好在报应不爽。”
乔澜动作很轻地走进病房,像是生怕吵醒什么,直到站到病床前,才看清沈淮序已经瘦到两颊凹陷,快要不成人形。和英俊已经完全不沾边了,病入膏肓的人其实是很不好看的,不掀开被子都知道,他什么都没穿,这是没有尊严和体面的活法。
这是你选的路,这么痛苦,还在坚持什么,沈淮序?
乔澜在他手边坐下,期间沈淮序的视线始终跟着他,碰了碰他的温度,才浮上一层笑意,两根手指用尽全力想要抓住什么,但只是徒劳,他太虚弱了,早就没力气。
乔澜颤抖地握住他的手,皮肤相贴的瞬间,来自灵魂的熟悉感震颤着席卷了他,霎时间他的眼泪就滴了下来。
沈淮序在氧气面罩里低声喊他:“乔澜。”
乔澜点点头,刚想说话,沈淮序就趁他不注意把手缩了回去,藏在被子
乔澜问:“怎么了?”
他说:“不好看。”
于是乔澜哭得更凶了。他想,他和沈淮序认识太早了,早到他们的人生还没定性,那颗萌芽的种子就被打上对方的烙印,掐断了其他的所有可能。他要死的也太早了,早到而立之年,那颗小树已经坏了根基。他先是教会他爱,后来又手把手教会他直面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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