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转向炎琅:“哎呀我说严先生,我看你对客卿的针对之意都已经溢于言表了,就不用继续装不熟了吧?我就说为什么客卿每次想要去听你的戏的时候都不赶巧呢。怎么,是不是跟我们客卿闹了什么矛盾?这样吧,我可是他的顶头上司,有什么矛盾你跟我说说。如果是客卿有错,我绝不徇私,一定帮你教训他!”
胡堂主这话说得十分有风采,且十分具有新时代璃月人不惧权贵、刚直不阿的风采。
如果是在平时,遇到这样十分具有风采的人、尤其是还是摩拉克斯顶头上司的人,炎琅一定不会吝啬于给对方送上掌声。不但要送上掌声,还要送上最真诚的鼓励,争取让对方能在凡人瞬息的一生里都能稳当能压制摩拉克斯的好上司,为他的快乐源泉增添涓流。
但是可惜,现在并不是平时。
炎琅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鼓掌。
钟离终于无奈叹气:“堂主……”
“客卿,”胡桃手一挥,决然道,“这个时候就不要跟我套近乎了。要知道我胡桃最是铁面无私,你要是真欺负了严先生,我是绝不会帮你说话的。”
钟离:“……”
所以堂主他是真的应付不来。
钟离无奈,只能朝正假装事不关己的炎琅递去一个略带警告性质的眼神,而后道:“我与严先生之间或许确实有些误会,但绝非堂主所想。他的母亲是我一位老友,老友故去多年,临终前托我照看他。我与他多年未见,今日也是托堂主的福,才能在往生堂重逢。”
胡桃将信将疑:“真的吗,严先生?”
炎琅低眉顺眼,一派老实人的模样:“父亲,以前你跟别人可不是这么介绍我的。怎么,是因为你们往生堂有陋习,单身父亲不能任职吗?”
钟离:“……”
放心早了,警告没用。
几千年了,这孩子的秉性不是早都了解透了吗?他要是有一时半刻能让自己舒心,那他就不是眼前这个净轮妙法了。
果然,胡桃立刻将谴责的目光投了过来:“客卿啊客卿,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啊!我们往生堂什么时候有过这种陋习了?!你可不能因为你的不负责任就让往生堂风评被害啊!”
“让我猜猜,”胡堂主一手抵住下巴,作侦探思索状,“客卿,你该不会是那种抛妻弃子然后再无牵绊一身轻地跑到大城市来发展的人渣吧?!被你抛弃多年的儿子勤学苦练后成为一代戏曲大师,找上门来为母雪恨,而你竟然还要装作不认识!真是太过分了!”
钟离只觉略有疲惫。
钟离叹了口气。
正低头假装自己无辜的某位茶艺大师直觉这声叹气中暗藏不妙之意,只能见好就收,遗憾为老父亲证明清白:“胡堂主多虑了,贵堂客卿绝非此种人渣。他是我的养父,不愿意点明我们之间的关系,大概是觉得我如今已经不配做他的儿子了吧?”
……
这证明还不如不证明。
不过好在胡堂主还是信任自家客卿的。
虽说是怀疑客卿“抛妻弃子”,那前提也得是有妻可抛。
胡堂主十三四岁的时候,客卿就已经是往生堂的客卿了。数年如一日,直到现在都看不出他有任何这方面的世俗欲望。除了听戏喝茶养画眉这些健康得不行的老年人爱好之外,从对方身上简直看不到半分属于年轻人的活力。
与其相信客卿会抛妻弃子,倒不如相信他会被别人始乱终弃来得真。
故而胡堂主的怀疑也并非认真的,只是往生堂堂主日常活动,浅浅捉弄客卿一下想看他变脸罢了。
捉弄完了,那也该把场子留给客卿说正事了。
这一看就是客卿的家庭矛盾。俗话说,铜镜前挖耳朵、石桥上闹分手、下雨天打孩子,这是最不能插手的三件事,谁好奇谁倒霉。
她胡桃是个明智的人,就不参与他们父子间的修罗场了。
于是明智的胡堂主哼着歌,善解人意地与堂内两人告别,临走前还十分贴心地叫走仪倌小妹并关上了门。
“你们慢慢聊,有什么矛盾一定要妥善解决啊!客卿,这可是本堂主的大单子,你可不许给我搅黄了!”关上门前,她殷殷叮嘱着。
钟离冲胡桃颔首:“堂主放心。”直到听不见那阵跳脱的脚步声之后,他才将视线转向已经有许久没有见面的人,“堂中还有今年的新茶,是刚从翘英庄带回来的沉玉仙芽。要是你的口味还没变,不如先陪我喝上一杯茶?”
炎琅:“……不必了吧,帝君。你我之间难不成还有什么要三盏茶时间才能说得完的知心话?”
“之前不是还叫我父亲吗?怎么堂主一走就换称呼了?”钟离便没有去找茶叶,只是自顾自坐到了与他一桌之隔的圈椅上。
“我父亲不是跟我母亲一样,都死在子民手上了吗?”炎琅险些笑出声,直接反问。
钟离闻言,擡眼仔细审视起他来。
少年今天这身斗篷穿得好,流苏遮着眼睛让人看不清神色,于是他便暂且放弃探究:“那只是我为了退位而准备好的借口。请仙典仪那一日你仍在封印之中,送仙典仪前你又不在梦中,我无法通知你。”
“是吗?”炎琅低声说,“我还真以为你死了。”
“抱歉,让你担忧恐惧,是我的疏忽,”对方诚恳道,“如你我的契约所定,我不会轻易死去。净轮,你不会再次失去家人。”
“……”
“……”
一阵静默之后,炎琅狼狈地拉下斗篷的帽檐,将自己的脸庞紧紧挡住。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从斗篷底下传出来:“去你的吧,摩拉克斯……谁跟你是家人。”
他的眼前的地面忽而投下一片阴影。
是那位往生堂的客卿——某位已经撂挑子不干的岩王帝君的化身——来到了他的面前。与冰冷的岩躯完全不同的、带着人类体温的手掌轻轻覆盖在了他的头顶。
“抱歉。”钟离再次道。
炎琅:“……”
他又能说什么呢?
“去你的吧,摩拉克斯,去你的吧,”他低声道,甚至忘了确定自己的语调是否在颤抖,“你是天底下最混蛋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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