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只说“先生”不等同于“考官”我倒还能有几分认可,但你要说他们处于对立地位我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为何不能理解?”
季青临“引导”道。
“因为“先生”监考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啊,“先生”授人以诗书,教人习字明理知孝义,也正因如此只有“先生”才能督察学生是否诚信应考,有无科举舞弊情况。”
“更何况如果“先生”不是“考官”,那什么才是?难不成是学生吗?那这考试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南羡溪一长串说完以后才看见季青临的唇边挂起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你笑什么?”
南羡溪抱着手困惑道。
“我且问你一个问题。”
季青临敛了敛笑容正色道:
“你认为“考官”一定是某个人吗?”
“笑话!”
南羡溪撇了撇嘴不屑道:
““考官”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不对!”
南羡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说……”
“从最开始那个买首饰的姑娘到那个柳姨,以及现在这个诡异的“考官”,她们所有人都已经“提醒”过我们了,这场考试专门为“外地人”准备,那么试问谁最有资格当“外地人”的“考官”呢?”
季青临的目光望向窗外,当然,这面窗子也是凭空出现的。
窗户连接学堂游廊,此刻众人都能清晰地看见屋外漆黑一片,仔细一瞧,走进学堂前烈日炎炎的缈幽城眨眼间竟已进入了黑夜。
而此刻距那时不过也才过去了一两个时辰。
“天怎么黑了?”
任南禹半个身子都扒在窗边探出头左顾右看。
“流速不对。”
姜谈在袖中悄悄伸开五指释放专门用于探测的五感,快如利刃的疾风,腐臭发黄的枝叶,还有湖边那朵已经干枯萎蔫完全失去了生机活力的海棠花。
“这里的时间流速是外界的数十倍不止,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外界的一天应该相当于这里的三十年。”
“三十年?!”
南羡溪惊呼:
“那刚才被带走的“考官t”她……”
“是的。”
姜谈肯定道:
“或许按照外界的年龄计算,她应该才出生不过一两天。”
“可这未免也太蹊跷了些。”
南羡溪:“既然此处的时间流速如此之快,那为何我们却并未快速衰老,照样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这个很好解释。”
季青临接着道:
“因为我们是“外地人”,无论我们合没合格,作为始终不可能被缈幽城接纳的“外地人”当然不用遵循“本地人”的“作息”。”
“不过这也改变了我之前的想法。”
季青临难得地表现出了几分紧张的情绪。
“先前我以为有德学堂的“考官”是藏在学堂内的未知生物或魂灵,可现在转念一想,若是一般的生物或魂灵又怎么可能有操控时间的能力,再加上这一路上我们遇见的几乎所有人都对“外地人”充满了敌意,能做到这一点并又最有资格成为“考官”的“人”,我想来想去最终也只想到这唯一的一种可能。”
“那就是,入城考试的“考官”就是缈幽城本身。”
“缈幽城本身?”
这回就连姜谈都有些疑惑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很简单,姜谈姑娘你不妨这样想,假如说其实考试并未结束,或者说这场“入城考试”变成了旷日持久陪伴缈幽城所有居民终生的“合格测试”呢?”
“合格测试?”
任南禹越听越迷糊,随即摆了摆手吐槽道:
“小季兄弟你就别跟我们打什么谜语了,有话你就直说,别让我们等得抓心挠肝的。”
季青临:“……”
你小子真的懂什么叫做“抓心挠肝”吗?
话虽如此,季青临还是以手掩面轻咳两声才继续道:
“或许我们可以把缈幽城看作一位不近人情的“考官”,它无时无刻都在监视着进入城内的所有人,也就是说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只要待在了城内就会一并成为它的考生,只是于它而言,针对“本地人”和“外地人”的考察内容并不相同。”
“对于“外地人”来说,“合格”的标准是听话,了解规矩并遵守规矩,所谓“入乡随俗”到了缈幽城这儿就变成了“本地人”做什么“外地人”就该做什么,不得违规不该改变。”
“而对于“本地人”而言,“合格”的标准是内化,内化于心外化于形,此时的她们对缈幽城的规矩应该已经到了了熟于心的程度,那么这个时候就需要她们将这些规矩奉为圭臬并严格执行。”
“而我们都知道,如果要从里到外彻底地改变一个人,那么其中最绕不开的一步就是改变她的思想,因为只有当这个人的思想改变了,她这一生才能完全按照对方所规定的那样按部就班地度过。”
“而这也就达到了缈幽城的目的。”
季青临顿了顿,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胸腔竟是隐隐有了几分莫名的酸疼。
“如果我猜的没错,那我想缈幽城真正想要的是腐烂的恶臭的一种名为“同化”的东西,它借由“规矩”来驯化一代接着一代迅速产生又快速消亡的“本地女子”,而这些“本地女子”又兢兢业业地同化一个又一个初来乍到缈幽城的“外地女子”。”
“或许一开始缈幽城的时间流速远没有现在这般快,只是随着来到缈幽城的“外地人”越来越少,缈幽城便不再需要那么多的“本地人”向外同化。于是缈幽城选择加快时间,任由这些“最听话”的女子在短短几日之内经历寻常人百年间才会经历的生老病死。”
“野兽驯化人类,人类同化人类,那到最后剩下的究竟是人类还是……野兽?”
南羡溪喃喃自语道。
可答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么?
臣服于野兽的人类最终只会被野兽吞噬地一干二净,所以最后
什么也没剩下。
“我们也别太悲观。”
见气氛有些低沉,季青临忙不叠打趣道:
“至少我们发现“本地人”也不是完全没有找到自我意识的可能嘛。”
“你是说那个满脸皱纹笑起来跟鬼哭狼嚎一样的老婆婆?”
“先打住,我这句话绝对没有歧视鬼的意思,单纯的形容一下,你说是吧大佬。”
结果姜谈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任南禹,任南禹也不觉得尴尬,毕竟他解不解释是一回事,大佬接不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不过依照大佬的脾气,默不作声已经是最好的台阶了,此时不下更待何时!
沉默半晌,见无人说话,季青临便继续说道:
“长时间潜移默化的驯化的确能让人在脑中产生根深蒂固的观念,但同时思想无边,它会随着某些特定的需要或渴望发生着一点一滴的改变,这些微薄的改变虽然看起来的确渺小,可它们却能够在积累起来以后变成可以燎原的一把星火。”
“这也就是老一辈常说的“反抗”。”
女子不该有名字吗?
该!当然该!
我想被叫作什么就被叫作什么。
女子不该读书习字吗?
该!当然该!
我想读书就读书,我想习字就习字。
女子不该懂天文会算数吗?
该!当然该!
我想学就学,无所谓学不学得懂,学不学得会。
天文地理诗书礼易,没有我能不能,只有我想不想,我可以不听不看不学某样东西,但你却不能剥夺我了解这样东西的权利。
反抗或者说抗争意识的产生是必然的,因为“见美必欣,见善必喜”是人类镌刻在骨子里流淌在血液里生生世世不可磨灭的本能,本能驱使着人们向往与期待更新奇更美好的事物,哪怕那些事物是重重高压之下被禁止的不可触碰的“危险”。
无所谓,哪怕“失格”也无所谓。
因为,我本来就
不符合任何人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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