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想得透彻。
命中注定有此劫数,他要死在土匪手里,那真是躲也躲不过。
……
再次醒来,如同大梦一场。
女子的背影朦胧立在窗边。
孟留真眼前模糊,看不清楚,低哑地喊道:“娘。”
姜雨转过身。
她脚步定在床前,听到了清楚的一声娘。
孟小少爷不讲究,逢人喊爹喊娘。姜雨年方十九,尚且生不出二十岁的儿子。她拖了把椅子坐在床前,倒一杯水,瞧这少爷虚弱的样子。
孟留真已经退了烧,还是没力气,道:“娘,口渴。”
姜雨好整以暇:“我不是你爹吗?”
孟留真:“我爹有胡子。”
姜雨俯身,盯着他:“看清楚我是谁。”
孟留真眯了眯眼,道:“土匪。”
姜雨后仰一靠。
孟留真恢复些许神智。他大病初愈,四肢乏力,身上又黏得难受。没能从床上坐起来,他躺在床上有些无奈,再次偏头看向姜雨:“三姑奶奶,给我一杯水。”
姜雨挑眉:“敢使唤土匪?”
孟留真:“我给您赚八万两,要一杯水,不过分。”
姜雨哼了一声。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他说得倒轻巧。孟留真要有随便搞到八万两的本事,何至于被孟家弃之如敝履。虽然心里不屑,但一杯水是可以给的。姜雨倒没有那么吝啬。她将手中水杯递过去。
孟留真得寸进尺:“您喂我吧。”
姜雨:“什么?”
孟留真:“我没力气。”
姜雨将水杯压在床头,没理他。
爱喝不喝,渴死就渴死。她从来不伺候人。
孟留真没有办法,眼巴巴望着那杯水。姜雨一副大爷架势。他只得慢腾腾挪动身体,去够那杯水。他衣衫不整,手从被子里伸出去,袖子从腕口滑落到大臂。那抹红色疤痕清晰落入姜雨眼中。她一言不发。孟留真喝完水,注意到她的视线,道:“蛇咬的。”
他嗓子好受了许多。
将袖子翻下来,盖住手臂,人靠在床头的枕头上,脸色疲惫。一双眼睛却是水溶溶,带着几分神采。阿狗说这少爷生得好看,眉眼标致。姜雨倒没有怎么细看过。她对人的审美自来是偏向于健康匀称,一个男子病歪歪的,萎靡不振,有什么好看。
感觉孟留真能被她两拳打死。
姜雨收回目光,随口道:“银环蛇?”
孟留真道:“对,银环蛇。我被咬后发了高烧。”
姜雨:“你很容易发高烧吗?”
孟留真:“是蛇毒的缘故。我娘说余毒没清干净,体内有残余,一受内伤,就容易发出来。”
姜雨:“你娘是医女,怎么没医好你。”
孟留真笑了笑,道:“不怪我娘。怪我小时候贪玩。”
姜雨:“怎么贪玩?”
孟留真没想到她对这个感兴趣。
他方才梦到从前,脑海里印象清晰。
此事并无避讳,难得有人问起。
孟留真道:“我小时候,跟一个兄弟去摘野树莓。银环蛇倒挂在树上,给我们两一人咬了一口。我兄弟比我小一岁。我给他吸出蛇毒,又给自己吸出来。他昏迷不醒,我抱着他回去找我娘。跑了一路,浑身冒汗,余毒很快顺着经脉流淌全身。万幸的是我兄弟救过来,我也没太大的事。就是余毒不好清,喝了很多药都于事无补。”
姜雨:“看不出来,你还挺讲义气。”
孟留真:“那是我兄弟,我该护着他。”
姜雨:“你兄弟人呢?”
孟留真道:“他失踪了。”
他握着水杯的手指垂下去。
姜雨盯着他,目光晦暗不明,也没说话。
屋里静默一瞬间,外头蝉鸣鸟叫,天光明媚。孟留真将水杯静静放在床前,神情有些落寞。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姜雨沉默良久,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扔到孟留真怀里。孟留真有些诧异地擡起头。
姜雨:“拿着吧。”
孟留真:“我用玉佩跟你换了一顿饭。”
姜雨:“那顿饭算我请你。”
孟留真愣住。
姜雨倒是没什么表情:“这块破玉不值钱,我要的是八万两。”
孟留真释然一笑,认真道:“我会帮你赚到的。”
姜雨起身,走出门外。
山上花开烂漫,晨风顺着她的衣角吹入屋内,吹到了孟留真脸上。
她的影子斜在门扉上。
“这间屋子,你一个人住。你可以走动,需要什么跟阿狗说。能逃出这座山算你有本事。但你记着,我不做亏本买卖。你赖了八万两的账,我就得从孟家讨回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们家的底细我全都清楚。杀人放火的事我干了很多年,不要以为自己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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