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废了胳膊,一个人的战斗力也就丧失了七成以上。
很快,秦游面前的第一层障碍就被撕开。
秦游就势提枪冲杀,对上了第二层的刀盾兵。
这些人亲眼见到秦游把人挑飞,傅盈箭无虚发,早就肝胆俱裂,还没往后跑就已经是绝对的精锐,能发挥出的本事连一半都没有。
但恐惧的种子已经悄然被种下,并开始生根发芽,这一切在张阿擎着红旗赶到,不断扩大胜利面之后,迅速长成了参天大树。
也不知是谁第一个丢下了手中的兵器,没命地往后跑,迅速引起了连锁反应,秦游只觉自己面前霎时间就空了,已经能看到架在护城河上的简易浮桥。
张阿适时朝他伸出手,口中道:“秦君,上马!”
冯旗也被傅盈接上了马,他回头看到樊进在指挥车上气急败坏地说着什么,本能地感觉到不爽,对着傅盈说道:“益谦,何不给他一箭,一了百了!”
傅盈早就想过这么干了,只是射高处不比旁的,失手概率会更大。攻击主帅更是会迎来最疯狂的反扑,所以才一直没出手。
如今既然已经逃出生天,倒是可以一试。
他对冯旗说道:“伯宰你替我控马,咱们也给他来一个来而不往非礼也。”
傅盈再一次取弓,从所剩不多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来,一上手就感觉分量不对,再一看,是不知道从谁那搜刮来的劣箭,心中就有些没底。
该死,顺手的箭支刚才已经全用光了。
只是话已经放出去了,事情总是要做的。
傅盈张弓搭箭,瞄准了指挥车上那个越来越小的黑点,口中喃喃自语道:“赤帝子,莫要误我!”
弓张满弦,箭似流星,直往指挥车上的樊进而去。
傅盈一箭射出,来不及看结果,继续往城中奔去,只是听得身后的军阵大哗。
他也来不及想那么多,因为方一入城就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
顾不上,根本顾不上。
秦游送了文登这么大一份礼,文登对于他的要求自然是无有不应,甚至对此次随秦游出城的宾客义从都表示要按最高的规格给抚恤金。
如此郡兵的士气也有了很大的提升,再守个十天半月也没问题了。
蒸蒸向上,一切都蒸蒸向上!
只是在私底下,文登与秦游交谈时还是不可避免地流露出焦急:“今次兵曹出城一战,虽大获全胜,提振士气,但如今南郑已无援兵,不可被久围。不知兵曹先前对我所说,只需在等上几日,就有退敌契机的契机在哪?”
这是文登第一次看到狡黠如孩童,很符合他现在这个年龄段该有反应的秦游。
“天机不可泄露,功曹就耐心再等几日吧。”
文登也就是吃了和秦游相处少的亏,若是相处时日再多一些,恐怕他宁愿泛舟湖上,老死山中,都不愿和秦游留下君臣相得的历史佳话。
此乃后话,暂且不表,且将视线放到沮县到南郑的官道上。
这一日傍晚,官道上又来了一伙流民,人数约莫二十来人,瞧着神态气色都还好,称得上精壮,就是衣衫褴褛,有些提不起精神,让手中提着的刀都没了什么威慑力。
岔道口有个用碎布条乱糟糟捆了头发,正叼着草根眯着眼睛晒太阳,间或抓出在发丝间乱爬的虱子捏死的中年汉子眼睛无意识地瞟过他们,然后瞬间就来神了,把身侧几个正蜷在草堆里睡觉的汉子给连打带骂地给喊了起来。
“起来了,都他娘的起来,别在这挺尸,来活了。”
这几个汉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到了来活了三个字,下意识地抓起了身侧的刀抱在怀中。
还有一个睡懵的使劲地揉着眼睛,嘴里嘟囔道:“大哥,这次保不保准啊?你上次也说来活了,结果弟兄们费劲巴力爬起来过去一看,结果是运粪的车队。不当吃不当喝的,还染一身的味道,拢共收了五十个钱的税,还不够打一瓮酒来喝呢。”
抱怨是会传染的,很快就有人接话道:“就是,我说大哥,您铁定是被王铁头那小子骗了,说什么让咱们守着官道,可以对过往行人商队任意抽税。
“可大哥你看看,自打咱们攻下了沮县,这官道上哪还有人啊。即便有,那也是比咱们还要穷的流民,恨不得问咱们讨口吃食。
“那王铁头现在在沮县城中,不知道过得有多逍遥快活呢。哪像咱们,三天才能吃上一顿饱饭,现在站起来都感觉小腿肚子直转筋。”
被叫做大哥的汉子被挤兑得有些下不来台,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浓痰后斥道:“你们这些糊涂蛋懂个屁。咱们为啥投奔樊进?”
“不是说为了能有口饭吃么。家里的地今年被迫撂了荒,我娘说必须有人出来给自己寻饭辙,给了我一双鞋就让我出来了。”
实诚孩子实事求是地回答了问题。
“大哥”很欣慰,拍拍实诚孩子的肩膀说道:“对喽,就是找饭辙。
“你们都记住了,咱们就是为了找饭辙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了这一行。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是要你们真把脑袋卖了。
“连你们这样的呆瓜都知道在城里能吃香的,喝辣的,你们的老大我能不知道?可吃几两的饭就要卖几两的命。
“我只说一点,将军在前头的战事不利,最先抽调的就是沮县城中的守军。而一旦上了战场,这命可就由不得你了。”
“那大哥你突然把咱们叫起来干啥?能不能赶紧干完,也好让我歇歇。”
“就是啊大哥,今后不是抄粮就不要叫咱们了吧,整日里睡着还省点气力,也感觉不到肚饿。”
“蠢货!真是一群蠢货!”大哥怒不可遏,狠狠在两人脑袋上扣了两个暴栗,“让你们平常多打听一些消息,都打听到哪里去了!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睡,我要你们这班小弟做什么?”
但他也知道再笨的小弟也比自己一人势单力孤好,于是又费心解释道:“你们没听说吗,将军攻南郑失利,被一个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汉贼杀败,前后死了几千人呢。”
小弟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失惊道:“那大哥,这,这怎么办啊,要不咱们还是跑吧!”
结果是又挨了一个爆栗:“跑,咱们跑到哪去,将军如今占有四县,不,是四个半县的地,咱们现在就是把脚掌磨穿了可能都走不出将军的辖地。
“再说咱们能跑哪去啊,蜀地比咱们这还乱呢。别和我说成固啊,那有个顶厉害的县尉。
“听说手底下也各个是日行一千,夜行八百的神兵神将,像咱们这样的只要敢在成固露头,咔嚓就是一刀,脑袋搬家。
“待在将军这,好歹能一日一顿稀粥,把命给吊住。”
听到这那个心眼实诚的小弟总算是成功被绕糊涂了,忍不住问道:“大哥你到底想说什么啊?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都把我给绕糊涂了。”
“大哥”正踌躇满志想说出自己计划,结果又被打断,只是觑见那伙流民的身形已经逐渐在自己的视野中变得清晰,所以把声音压低说道:“将军损兵折将,自然就得补了,这顶好的人选可不就是王铁头那厮嘛,嘿嘿……”
终于有个脑袋不算太笨的小弟反应了过来,笑道:“大哥您的意思是,只要王铁头他们被将军调走了,咱们就可以进城一样吃香的喝辣的了?”
只能说城乡差距自古皆然,同样是被留下来驻守沮县的兵卒,可驻扎在城里的伙食就是要比乡下的要好。
而且他们在乡下的这些还要费心巴力的去抄粮改善生活,可在城里的只要安安稳稳地待在宅子里,就有见风使舵的大户主动送吃送喝。
吃喝作为人的基本生理需求,瞬间点燃了这些长期只能混个半饱小贼匪的热情,搓着手嘿嘿笑道:“那大哥,咱们该怎么做?”
“大哥”勾勾手,让几个小弟距离他更近了些,低声说道:“看着朝咱们走来的那二十来个流民了吗?咱们的事还得着落到他们身上。”
“大哥的意思是……”一人用手掌做了个下切的姿势。
“蠢货,谁叫你们杀人了,是把他们收纳,收纳进来懂吗》当初王铁头凭啥压过老子去驻守县城,你们都是知道的。老子当时要是手下也有三十多人,也可和他争一争。”
有人还是在担心:“可大哥,要是将军再败,咱们不也要……”
“大哥”瞥了说话之人一眼,斩钉截铁说道:“没有再败了。”
然后也不给出解释,只是催促道:“快去取了兵器,左右互相配合包抄上去,别让人跑了。咱们攻陷沮县七八天了,这些人才从山中出来,可见是有些本事的。”
他说话还是有些用的,小弟们没有再追问,一哄而散去做准备了。
“大哥”凝聚目力看着将要落下的太阳,心中暗暗祈祷,愿将军能大发神威攻下南郑。这样王铁头可以跟着去南郑享福,他就委屈点待在沮县这个小地方过过做贵人的瘾。
不过收集细软的事还不能停。他可不是王铁头,真信什么战功封侯。要是樊进再败,他就要再入山中,做个官府和律法管不着的自由人了。
也许是他这次把话说得格外透,手底下的小弟难得办事认真高效了一回,也许是这伙流民实在是饿得狠了,居然不多时就像赶着羊似的把人给赶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肤色黧黑,腹部微微凸起,瞧着像是个富户管家的人走在了最前,还不等他迎上去,就推金山倒玉柱似的拜了下去:“想必足下就是威震沮县,智计无双的万小目吧。我等本是东乡宋家的庄客,贵军入城之时,正护了我家小少爷入山射猎。
“奈何山中天气多变,小少爷只淋了一场雨就伤重不治……如今得了万校尉照拂,我等也不惧了。”
经过安汉公王莽改革后,时下以单名为贵,二字非礼的习俗,所以小目这种两字与姓相连的,多半是表示其人的性格或者外貌特征。
这个叫万小目的小贼首的确配得上这个外号,一双眼不比黄豆豆大多少,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不仔细找找都看不出来。
万小目在心中想了一下东乡与自己的距离,心中大骂可惜,实在是隔得远了些,不然他就有借口去抄粮了。
但如果隔得不远,恐怕这一伙子人也不会主动投到他的麾下来。
哼,说什么上山射猎,不就是害怕他们谋财害命,想给家里留下香火嘛。
可这结果还不是死了,连带着这些宾客奴仆都不敢回去,还白便宜了他。
照他说,就该老老实实交出家产保个平安,还少点担惊受怕。
但当着人面试万万不能这么说的,尤其是他还想将人给收入麾下呢。
这一听就是个会说话的,能把情绪价值给他拉满。
所以他十分热情地回应,执了这个有点黑胖子的手:“休说这些败兴的话,你我兄弟既然相遇,那就是一辈子的兄弟了。还没吃过饭吧,来来来,哥哥带你们吃饭去。”
不过说是吃饭,却径直走到了另一处,将一个蜷缩在草堆中,像是死尸的人给踹了起来,口中喝道:“快别睡了,真没眼力见,没见到我有客人了吗,还不快快去煮了菜饭和羹汤,否则休想让我帮你去找女儿。”
被踹起来的中年人什么都没说,拖着一条腿就转身走了。
“这是……”黑胖的中年人展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发出了疑问。
万大目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别管他,一个农曹的椽栗罢了,胡麻大点的官。咱们大军到这的时候,这厮居然还敢组织乡民反抗,也就是咱们将军心善,没有要了他的命去。
“可这厮很不识相,后来又找我要什么女儿,说女儿是因为咱们出兵给弄丢的,非要我给个说法不可。我给他个屁的说法,这些脏官恶吏,我真是恨不得杀尽了才好、
“没有他们盘剥,咱们又怎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你说是吧?兄弟。也就是看在他还能辨别菜蔬,烧火做饭的份上,不然我早拆了他,把他的骨头当柴火烧了。”
唉,你看我这脑子,见到兄弟们实在是太欢喜了,居然都忘记问兄弟你的姓名了,实在是该打,该打。”
黑胖的中年男人毫不在意,恭敬答道:“不敢不敢,小弟钱白。我阿母见我出生的时候长得黑,所以才取了这么个名,结果没想到是越长越黑了。”
不轻不重的玩笑话迅速拉近了两人间的关系,万小目眨巴着一双黄豆眼笑道:“黑点好,黑点好,黑点才能彰显咱们男儿本色嘛。而且钱兄你这黑也要同谁比,你瞧瞧你带来的人里,不还有个比你要黑得多的嘛。我瞧和炭比也差不了多少。”
“钱白”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费尽全力才没让自己的嘴角抽搐,然后看向万小目的眼神中多了些怜悯。
这小子根本就不知道什么背后说坏话,他敢肯定,这话一定传过去了。
少一时,饭食就被被那个据说是前农曹椽小吏的中年男人给端上了桌。
饭食并不是很丰盛,甚至可以称之为简陋。没有肉,也没有酱,平平无奇的豆饭也不浓稠。
唯一值得夸赞的地方就是豆饭中漂浮着一些韭菜,绿油油地看着人胃口大开。
在这个遭受了兵灾的地方还能找到这么多韭菜,应该就是那个农曹椽小吏能被留下来的缘故了。
万小目热情招呼着“钱白”,口中说道:“兄弟别客气,快吃啊,也好补补身子,尤其是这壮阳草,我和你说,着实是……”
他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还用手肘捅了捅钱白,然后佯装发牢骚,开始给钱白画饼:“用这种饭食给兄弟你接风洗尘实在是委屈了,但有了兄弟襄助,我就能去争一争县中的位置了。
“兄弟放心即便县中已经比不得从前富庶,但顿顿有肉还是做得到的。”
“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冷冷的声音自下首处传来,令已经开始埋头干饭的万小目有些恍惚,竟然推了钱白一下,“兄弟,你听到了姑娘的声音了……”
他并不是很担心自己的安全,因为早就做好了蛇吞象准备的他已经靠着甜言蜜语,把钱白一行人身上那十余把刀都给卸了。
手无寸铁,用什么和他打啊。
但是突然自腹中传来的剧痛令他认清了现实。
万小目死死瞪着突然对他动手的钱白,哑着嗓子道:“你,你是哪来,哪来的……”
话音未落就被钱白,确切来说应该叫白谦的黑胖男人骑在身上,用双膝压住双手给直接拧断了脖子。
这个有几分聪明,想在乱世中左右逢源,努力实现富贵的男人,就这么死在了一片无名的野地中。
白谦顺手抽出了他的刀,开始杀向那些因为变生肘腋,还不明所以的其他喽啰。
但即便他的反应速度已经极快,还是没有比过专门修炼这个的第三队老队员。
只见他们两个服侍一个,一人缠住四肢,另一个就从小腿或者袖中拔出便于隐藏的小匕首,冲着心窝,咽喉等要害处一通乱戳,在短促的挣扎痛呼后,这些人也彻底失去了声息。
那个先前被万小目调笑脸黑的少年这才施施然站起,对白谦说道:“刀。”
白谦连忙恭敬地将刀柄倒转给递了过去,少年走到死不瞑目地的万小目跟前,蹲下身,很快拎回来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对着白谦说道:“你带上十五个人去联络散在其它地方的兄弟。”
白谦犹豫道:“那队长你呢?”
“我要用这个人头去吓吓人,好让人帮咱们赚开城门啊。”
白谦暗暗吸气,真是好大的胆子,须知如今沮县地面上的贼兵没有五千也有三千,而他们身边如今就这么二十三个人,还分给他十五个去联络,等于现阶段九个人就打算去捋虎须啊。
“队长,要不咱们还是歇歇吧,弟兄们这七天都没睡一个囫囵觉。以贼兵军纪之涣散,恐怕再过三天也不知道万小目已经死了。咱们完全可以把队伍集中起来之后再……”
薛臯果断摇头:“不可,兵贵神速,多耽误一刻钟,就会多一分泄密的风险。一旦泄密,咱们这一百人是绝不能在沮县翻出水花的。
“到时我等命丧此处事小,耽误我兄长的大事,不能为南郑解围,让南郑万千百姓陷于贼人之手,你我纵百死也莫赎啊。
“子德,勉之。咱们累,兄长在南郑只会比咱们更累。我答应你,等着此间事了,大家都敞开了睡,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白谦还是第一次听到直属上司这么推心置腹的和他说话,当即感动坏了,点了人就要走。
但是临走之时还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咕咕作响的肚子,问向薛臯:“队长,不是说混他们一顿饭再动手吗,结果这饭也没吃成啊。”
薛臯听了也是无奈,苦笑道:“倒不是我心急,不让弟兄们饱餐一顿,实在是这饭食中加了巴豆,特地加入的韭叶是为了把气味给压下去的。
“这饭吃下去,全都得跑肚跑到腿软。所以还是委屈兄弟们,路上随便挖点能吃的吧,就当实地训练了,但记得给钱啊。”
白谦也想起了那个默默去做饭的农曹椽小吏,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这些个学医的,种田的,是真的心脏啊!
他不敢再停留,急忙招呼人走了。
薛臯却因为白谦的话对那个尚不知名姓的农曹椽小吏生起了兴趣。
她有一种无端的直觉,那就是兄长应该会很喜欢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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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梁朝这一班文臣武将的各种排名,有很多种说法,但咱们武威侯一个人就占了两个无可争议的第一。
第一个是美貌第一。不仅是梁朝官方的、还是民间的各种记述,这位侯爷都是个貌美近妖的存在。甚至于被她打服的西域诸国和印度前来传播佛教的僧人,都是赞不绝口,甚至留下了“君美甚,当安坐厅堂,受万人供奉,何故持利刃行于世间”的故事。
第二个就是运气第一,凭着感觉抓了个俘虏回来,结果直接中了特等奖,把潜藏于野的神农给抓回来了。——梁·努力翻身更新·需要大力夸奖·咸鱼摊平·鹤·《梁朝一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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