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想问这其中缘故,何至于前一秒还在热热乎乎谈笑,后一秒就被如此提防了。
不过被晓事的一警告,就老实垂手占了,任由秦游扔下两句客套话后扬长而去。
冯恒临走的时候还多看了那匹火红色的高头大马几眼,似乎是想要把马刻入眼中带走。
齐家那几个知情的当家人见状心中忐忑。但现在宅邸被围,别无它法,只能乞求上天,事情没往他们不想见到的方向发展。
等着秦游带着人打马赶到的时候,先一步感到的曹服已经在给薛臯包扎了。
一边包扎,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好威风,好煞气,一人打十二个。怎么就你这么能呢?要不要我给阿姐写封信回去啊?”
看得出曹服是下了大力气的,疼得薛臯脸上无关都皱成一团了,但饶是如此,还是在小心翼翼为自己讲条件:“错了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嘛,可我不是为了救这个小姑娘吗?这人也救回来了,阿服姐姐你就行行好,别为这点小事劳烦阿姐了吧。
“这一来一回,怪麻烦的。”
曹服面无表情地在给包扎收尾:“别担心,不麻烦的,我正好要打发人回汉中再采买一批药材回来呢。放心,我只告你一点点的状,不会让你没糖吃的。”
一说到糖,薛臯更急了,慌得那个紧紧扯着她袖子的小姑娘连连往她的伤处吹气。
待见到秦游打马赶来,薛臯如遇救星,连忙朝着秦游的方向挥手:“兄长!”
趁机逃脱了曹服的钳制。
秦游又不是呆瓜,才不掺和到小姐妹之间的战争中去呢,所以见到薛臯没有缺胳膊少腿之后就随意一挥马鞭,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后开始发问:“可留了活口?”
他收到的奏报是三人中最详细的,所以现在更注重能不能拿到证据。
毕竟捉贼捉赃,捉奸拿双,没有确凿的证据他还真不好发落齐家这个郿县大世家。
曹服出言打断了薛臯的邀功:“得亏我来得快,不然别说是活口了,恐怕连个完整的尸体兄长您都见不着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让开了进出大门的道路。
秦游往里一看,整个人就被涂了五面的大规模溅射状血液给惊了一下。
还有小臂以奇怪姿势扭曲着的,甚至于小臂的骨头被硬生生戳穿了皮肉,支着一截在外头。
回天营基本是不涉前线战事的,很少见到这么惨烈的景象,不少人在见到时就立刻快步到墙角,大吐特吐起来,气得李成像个河豚似的,心中发狠要对这些个孬兵加练。
秦游也不由皱起了眉,因为这已经能称得上虐杀的范畴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薛臯,但此时薛臯不知道是心粗,还是有意逃避,总之一直在安慰身边那个小姑娘,压根没往他这边看。
秦游压低嗓子咳了一声,把薛臯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之后才和颜悦色地问道:“这回刀伤得不轻吧。”
薛臯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忙不叠说道:“是啊是啊。”
所以快赏我一把新的刀吧,不是说小六已经鼓捣出了什么高炉冶铁,水力冲压的新刀吗,那个刀一定会更好使。
秦游挑眉:“那就罚你这回去修刀价格翻倍。”
“诶——”薛臯很识趣地把已经到自己嘴边的抱怨给咽了回去。
秦游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接着又训斥道:“堂堂的一营主将,亲身犯险,好勇斗狠。再有下次,也用不着你阿服姐姐给你阿姐写信了,我关你禁闭。”
秦游都放了话下来,薛臯哪里还有挣扎的余地,耷拉着脑袋应下了。
曹服告状成功,整个人也是志得意满,亲自上手去诊治另外几个活口去了。
但她的手搭到粗壮妇人手腕上时却下意识蹙起了眉。
不过很快就控制好脸上的表情,让一切流程正常地过了之后才走到秦游身边小声说道:“阿兄,那个胖女人身上的味道不对劲。按仁泽的说法,她是逼良为娼中的线人。”
秦游也来了兴趣,低声问道:“怎么个不对劲法?”
“她身上全是三七、大蓟、小蓟的味道,而这三味药材,全都是外伤止血的。她不过是个牵线搭桥的,用那么多止血的药材做什么?”
“你在怀疑什么?”
“我不知道,只是莫名有些心慌意乱,总感觉不是好事。”
“那让仁泽带人查查?”
“可,我想跟着一起去看看。”
“那就一起去吧。仁泽也吃到教训了,你就别再训她了,她好面子,尤其是等会在她第三营的下属面前。”
“我知道的,多谢兄长提点。”
秦游用手拽下了一支被齐根斩断,断面平滑的手臂,然后给抛到残肢断臂堆中,叹道:“真是的,来了这关中一日也不消停,也不知道你阿姐她们怎么惦记咱们呢。”
曹服也笑得温柔起来:“反正阿姐肯定是惦记阿兄你多一些。”
*
结果就是两个人一个人都没猜对。
燕芸惦记他们了吗?惦记了。
但不多,只有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的一点,秦游顶多分到了半个指甲盖。
那么燕芸在忙什么呢?
大部分在忙蜀地的事情。
高贲行色匆匆地走进东乡别院,然后在七步外恭谨停步:“阿姐,应祥还没有传回来消息吗?”
燕芸停了手中的算盘,然后看了一眼桌案一侧的签筒上的红圈,也是微微皱眉,但很快掩下,用镇定的语气说道:“你阿兄当初传授我此法的时候就说过,山高水遥,路上还有鹰隼等猛禽,并非每只鸽子都能按时回来。再等等,若是今日晚间还没收到应祥的传讯,咱们这边就再放一只过去。”
高贲长叹一口气:“也只好如此了。可叹咱们手中的信鸽不富裕,不然何至于坐等火炙。”
高贲明明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但自从秦游将守御汉中这个大后方的重任交到他手上之后,整个人被迅速地催老了,如今瞧这竟像是二十来岁。
燕芸沉默,因为她也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高贲。高贲现在手上可动用的郡兵只有千余人,算上其余不在编的预备队也不过四千人,可蜀地现在的局面已经乱到动辄万余兵马了。
小七岳云还真就应了秦游的担忧,被文登彻底扣下回不来了,甚至于文登胆大包天的让这个刚十二岁的孩子去领兵剿匪,以他私兵头子的身份。
而小七也靠着与生俱来的勇力,把这个位置给坐稳了不说,还一连荡平了三四股大大小小的寇匪,让广汉郡的局势为之一靖。
但他再能打年龄也还在那摆着,加上心眼的确是实诚,免不了被人孩视之。
岳云打小就是被宠着长大的,哪怕是在山上那几年,也有兄姐护持,哪里受得了这个。
于是在察觉到那些人对他的敷衍之后,十分自然地用出了叫家长大法。
严格说来就是三字:要政委!
懂兵的政委最好!
秦游这个兄长的经历给了他极佳的启发,那就是只要兵权在自己手上,拳头够大,那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得给他三分薄面。
于是在他的强烈请求,和蜀地作为大后方局势必须可控的考虑下,作为高贲副手的韩征和秦游特地留下来保护燕芸的林威都给被派往了蜀地。
好消息,自打这两人过去帮衬着岳云之后,广汉郡郡兵的战斗力有了明显提高,可谓是连连奏凯。
坏消息 ,那些眼瞧着在蜀地混不下去的贼匪,盯上了如今只有千余人驻守,秦游那个威名赫赫的凶神还外出不在家,正处于虚弱期的汉中郡。
高贲副手被抽了不说,而且如今军中连和他平级的都没有一个,每天看着传回来的军报,真是愁得头发直掉。
只能来燕芸这倒倒苦水。
哪怕找不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但能听几句安慰也是好的。
“高伯虎,你有点出息好不好,慌个什么劲?”
听这细碎的车轮声,就知道准是南笙。
在这种压力大到几乎能把人逼疯的沉郁中,高贲终于找到了能吵架的人。
想也不想地反唇相讥道:“那要不这个城交给你来守?”
南笙闻言还真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十分遗憾地拍了拍腿:“如果我腿是好的,那也未尝不可。”
高贲:……
硬了,拳头硬了。
该说真不愧和薛臯是姐妹吗?这个欠揍的劲真是一模一样的。
不能守,你做什么思考状啊!
但南笙终究没有薛臯那么喜欢和他对着干,把气氛搅得活络些了就自觉说道:“但我给你带来了能帮着守城的主意。”
高贲眉梢一挑,随即喜出望外道:“你不会是把三梢炮给做出来吧!”
那还真是守城的大杀器。
不提还好,一提南笙的脸色就黑了下来,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那个是制弩呢?现在工匠大部分跟着兄长去了关中,我那也缺人呢,且等着吧。”
高贲想说告辞了。
但燕芸却明显地觉察出了南笙话里有话,又看南笙不住地往自己身上瞟,当即离席起身,上前给南笙整了整裤腿,笑道:“你个鬼灵精,不是又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了吧。快说说,想出什么主意了?”
南笙就势抱住了燕芸的手开始撒娇:“阿姐,你就给我批点钱吧。我也不多要,就要这么点。”
说着还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了一个小缝做示意。
织社和戏剧社一直是挂在燕芸名下的,现在早就见到了回头钱。虽然燕芸从来没把这些钱纳入囊中,但名义上她的确是整个家中最富裕的人。
燕芸失笑:“到我手上的钱怎么用的你们都知道,如果你能给出个能说服我的理由,也不是不能给你。”
南笙笑了,胸有成竹道:“阿姐你一定会同意的。”
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想请阿姐你出资再办一个学校,不是育才营那种面对军中,学的也多是军阵之事的学校。我这个学校呢,针对的是那些小有家訾,却不知道把家中多余的孩子往哪送,学什么的家庭。
“织布、木匠、皮匠,算数这些都可以作为课程开设。
“兄长说了,咱们要干的就是让与我们利益相同的人变得多多的,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块使。
“这些人的子女跟着咱们学,将来要给咱们做事,多少会向着咱们的。”
见道燕芸隐含鼓励的目光,南笙说得更欢快了:“我算过了,加上对家境贫寒者的助学补贴,三年就能靠束修收回本。
“阿姐,这可是个极好的生意啊,也就您是我的亲阿姐,我才和您合这个伙。我用我手上那个造纸作坊十分之一的股份和您换还不成嘛,兄长可是说过,这要是造出来,能赚大钱的!”
高贲没心情听南笙在那讨价还价,只不过南笙的话语给了他极大的启发,想着有限的预算,以及许富这个管审批的不在的大好机会,他也迫不及待举起了手:“阿姐,我觉得育才营业很有必要扩大招生,这次新招募了那么多士卒,家中安稳也有利于他们在前线奋勇搏杀!
“还有,还有这些孩子的忠诚也是有保障的,并且不占用郡兵的名额,可以迷惑贼寇的探子。关键时刻配上刀枪就是一支奇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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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招加考试定级制,在公元一世纪绝对是个远超时代的伟大创举。
在同时期世界上其它国家还在王侯将相真有种呼的唯血统论时,华夏大地上就已经萌发了国家培养官员和技术工匠,并通过有序的考试,将他们分配到最适宜的岗位上,为这个国家注入源源不断前进动力,近乎现代工业化的方式。——杨芒·《文明的灯塔—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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