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太极殿内,气氛压抑得像块浸了水的棉絮,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意味。
秦显跪在地上,手里举着奏折,奏折的边角被他捏得发皱,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声音带着刻意的哽咽,试图用眼泪博取赵珩的同情:
“陛下!”
“顾北在北疆拥兵自重,私造火炮,还收纳流民为己用,俨然一副土皇帝的做派,其心昭然若揭!”
“若不早日调他回长安任职,夺其兵权,恐生大乱啊!”
“到时候,漠北人趁机南下,我大炎江山危矣!”
他话音刚落,赵霖、谢坤和林嵩就紧随其后,纷纷附和,像是早就排练好的一样。
赵霖捧着一叠所谓的民情奏折,那奏折的纸页崭新,墨迹还带着几分湿润,显然是临时伪造的。
他弓着腰,语气急切:
“陛下,这是长安周边百姓的‘请愿书’,上面说顾北在北疆横行霸道,欺压百姓,抢夺粮食,恳请陛下调其回朝,还百姓一个公道!”
谢坤则捋着胡须,装作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缓缓开口:
“陛下,臣以为,可封顾北为礼部侍郎,使其远离北疆兵权。”
“礼部侍郎,可是正三品官职,顾北定会感念陛下的恩宠,乖乖回朝任职。”
林嵩更是激进,往前挪了两步,声音里满是狠厉:
“陛下,顾北若不回朝,便是抗旨不遵!”
“当派禁军围剿,以安社稷!”
“臣愿领兵前往北疆,定将顾北那反贼的人头带回长安!”
龙椅上的赵珩脸色阴沉,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声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看着四大家族的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些人哪里是担心顾北谋反,分明是怕顾北在北疆势力壮大,威胁到他们的利益,断了他们克扣军饷、通敌牟利的路子。
可四大家族掌控着江南的赋税、京畿的兵权,若是直接驳回他们的奏请,怕是会引发更大的风波,甚至可能逼得他们联合起来对抗自己,到时候,他这个皇帝,就真成了傀儡。
他沉默了许久,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四大家族的人偶尔发出的急促呼吸声。
赵珩终于缓缓开口,目光落在殿外候着的李全身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李全,你刚从北疆回来,说说黑风寨的近况。”
“顾北究竟是什么情况,如实禀报,不得有半分隐瞒!”
李全连忙走进殿内,他穿着一身绫罗绸缎,却因紧张而显得有些狼狈,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直视赵珩的眼睛。
他想起在黑风寨的遭遇,顾北当着所有人的面烧了招安书,还让他丢尽了脸,差点连命都没保住。
可更让他心惊的是黑风寨的实力!
十门火炮威力惊人,一炮就能炸出丈许宽的深坑。
连弩营箭术精准,百步之外能穿透铁甲!
流民们对顾北死心塌地,宁愿自己饿着肚子,也要把粮食留给士兵,甚至愿意为他拼命。
他不敢隐瞒,只能如实禀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陛下,黑风寨如今……如今实力雄厚,远非当年可比。”
“顾北深得民心,流民皆称其‘顾王爷’,愿为其效死!”
“他的工坊每日造火炮、连弩,军械精良,数量远超寻常军营,更有骑兵营、炮兵营,士兵们训练有素,战力远超寻常军队……”
“若要强夺其兵权,恐难上加难啊!”
“什么?”
秦显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一个破寨而已,怎会有如此实力?”
“李公公,你莫不是被顾北收买了,故意偏袒他?”
“顾北不过是个败军之将,手里只有千余残兵,怎可能造出火炮,还深得民心?”
李全吓得浑身发抖,连忙磕头,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很快就渗出血迹:
“陛下明鉴!”
“老奴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偏袒!”
“顾北在黑风寨根基已深,流民们对他信任有加,士兵们也愿意为他卖命。”
“若是强行围剿,怕是会逼得他真的造反啊!”
“到时候北疆大乱,漠北人趁机南下,我大炎江山就真的保不住了啊!”
赵珩的脸色更加难看,眉头皱得紧紧的,手指敲击扶手的速度也快了几分。
他知道李全说的是实话,顾北若是想反,早在漠北入侵、粮草断绝时就该倒戈,何苦拼死抵抗,守护北疆百姓?
可四大家族步步紧逼,若是不做些什么,怕是难以服众,更会让他们觉得自己这个皇帝软弱可欺,他揉了揉眉心,心里满是无奈,感觉自己像个夹心饼干,夹在顾北和四大家族之间,左右为难。
最终,他还是下了决定,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又不容置疑:
“传朕旨意,赏顾北黄金千两、锦缎百匹,表彰其守北疆之功。”
“至于调他回朝之事……容后再议。”
四大家族的人闻言,脸色都沉了下来,像锅底一样难看。
秦显还想再劝,刚要开口,就被赵珩冷冷的眼神打断。
赵珩的眼神里满是警告,声音也冷了几分:
“此事就这么定了!”
“若再有人无凭无据弹劾顾北,定严惩不贷!”
“退朝!”
说完,赵珩便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地面,带着一股威严,转身走进了内殿,留下四大家族的人在原地,脸色铁青,却敢怒不敢言。
旨意很快就传到了黑风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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